让伊芙记忆犹新的是,两人在茉莉的住所,或者说,是在茉莉的家中的那次见面。
在风雪小阁中,茉莉孤零零的坐在阁楼上看着远山,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。
此时的伊芙已经对永恒种西尔芙有了个大致的了解,她知道,此时的浮空城上,只有茉莉一人独守,想必,她是为此而感到孤独吧……
伊芙大大咧咧地走进房间,经过长时间与茉莉的接触,她觉得已经和茉莉混得相当要好了,虽然后者并不觉得,不过伊芙觉得是,那便是吧,随她。
“我今天学画画了,不过画得不好,你教教我好不好?”伊芙趴在茉莉身边,卖力得摇晃着茉莉的衣襟,嗲声嗲气地问她。
“拿纸笔来。”茉莉的回答简短,干练。
随着茉莉用笔在纸上勾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,不多时,这些线条便组成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画像,画中,正是伊芙。
伊芙接过画作,好一阵赞叹,“茉莉啊,你可画得真好,我甚至怀疑,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!”
茉莉刚想开口,便听到伊芙接着说:“不如,你再画几幅自己的画像给我吧!让我也拿回去跟家人们炫耀一下!”
茉莉很少见地勾起一弯浅笑,宠溺似的点了点头。
“茉莉,不对呀,你的画中,发饰和衣服上的底纹,左右画反了呀!”伊芙冲她眨了眨眼,那表情好像是在说,你也有会出错的时候呀!
“没有错啊,我画的没错!好看吗?”茉莉抬起头,那是一脸的骄傲与自豪。
伊芙也不舍得打击她,看着她这般有兴致,也为她由衷地感到高兴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茉莉的画收好,又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她。
两人平时的交流大多是有关于各种族之间的矛盾与生存相关的事宜,虽然这样严肃认真的茉莉让伊芙非常着迷,不过,她更希望看到的,是茉莉不再因族人不在身边而感到孤寂。
“我需要多陪陪她,茉莉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呢。嘿嘿”伊芙这般想着。
……
茉莉与伊芙最近常呆的地方是在中央文献馆。
最近一段时间,茉莉几乎已经快住在这个地方了。她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儿,每天不是这个看看,就是那个看看,偶尔会取出一两本书来写写画画。
“我说茉莉呀,你别转了。你难道真的不在意呀,那帮人类说你是暴君,戕害他们族人的性命。可那明明是他们族中的长辈所应允下来的事情啊!他们怎么可以这般无耻。”伊芙面有不忿,正跟随着茉莉的移动轨迹,在文献馆中打着转。
伊芙此时说的,是半翼种在西尔芙的授意下,将人类中濒死的老人,转化成莫桑比花的这件事。这件事情,所有被转化的人类都是同意的,其中,涉及两个隐秘,和一个交换条件。
而就伊芙所知道的信息来讲,莫桑比花由于是借由半翼种转换而成,其花朵本身带有一种特殊的力量,可以遮蔽一切法力场的感知,茉莉命半翼种将莫桑比花种满整个莫桑比城,这其中,自然需要献祭无数人类的性命。
有付出,自然有回报。人类提出,他们希望全部从极南边迁徙到环境最为优渥的诺丁顿地区,而他们会将寿命不足一月的老人提供给西尔芙转换成为莫桑比花。
这是一笔两万三千多年前便达成的交易,当时的莫桑比城还未建立。
“为何需要在意?人类寿命短暂,很多事情,他们无法完整或是不想完整地传承下去,这也无妨,他们想怨恨便怨恨吧。任何生命,想要存活下去,都很不容易。”茉莉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,她正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本,不停地记录着什么东西。
伊芙眼中的茉莉,是一个可以为了这些与自身毫不相关的种族付出全部心血的人,看到她被无端诋毁和谩骂,她为茉莉感到心痛,和不值。
“真是个死脑筋,真是拿你没办法,别人不心疼你,只有我来心疼你咯。”
……
伊芙每天都会按照惯例到文献馆来寻找茉莉,想要陪她多说说话。
可惜,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,她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,“什么嘛,之前每天都在这里忙这忙那的,我好不容易给她准备了点礼物,她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。真是恼人。”
此时茉莉的身子正处于一种虚实转换的过程中。这是永恒种西尔芙的天赋能力。
当伊芙生气地跺脚时,茉莉就站在她的身边,只是伊芙看不见,也触碰不到她。
就这样,两人擦肩而过,茉莉本想伸出手去拽住伊芙,可刚刚伸出一半的手,便兀自停在了空中。
茉莉的手,也同样触碰不到伊芙。
茉莉缓缓将手收回,声音幽幽:“求~不得,求不得。”
……
伊芙发现,最近的自己特别奇怪,不论做什么事情,都要念叨着“茉莉”。
就好像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茉莉了。这种离不开,似乎并不止步于亦师亦友的关系,而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喜欢或者眷恋。
伊芙因自己的发现而震惊莫名,她闭着双眼,紧咬住嘴唇,好像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。
不多时,她轻轻呼出一口气,做了个给自己加油的手势,她的双眼格外清明,眼神格外坚定。
好在西尔芙这个种族特殊的体质——这个族群没有男性,她们可以和任何有一阶灵魂的生命诞生后代,不过她们繁育后代的形式比较特别。
她们会抽取对方的灵魂,然后摘取伴侣的一只眼球,随后将眼球塞进自己第三复眼内,最后,将抽取的灵魂片段吸收,这样,就算是完成了整个过程。
伊芙在心中反复确认了多次自己对茉莉的心意,她决心向茉莉告白,不过当她站在茉莉身边的时候,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紧张。
她有些忐忑的看着茉莉的脸庞,双手背在背后,手指间反复摩挲着,掌心和额头也都沁出了细密的冷汗,她嗫嚅着:“茉,茉莉,我,我,我愿意把我的眼睛奉献给你!你能和我在一起吗!”
茉莉先是一楞,紧接着又是好一阵疑惑不解,突然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,嗤笑一声,嘴角边擎着笑意。她抬起头来,看了看天空,嘴边的笑意渐渐淡去,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严肃与郑重,还有一丝遗憾和不舍,不过依然斩钉截铁地说:“不可以!我拒绝!”
“……”
……
求婚失败后的第二天,伊芙本想着今天一定要赌气,不能死皮赖脸的去找茉莉。
“不过谁让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呢?今天,是茉莉的生日!本大人大人有大量,不和她计较。”伊芙自言自语着,企图给自己找到能萌混过关的台阶。
她要给茉莉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,那是她亲手执笔,画着伊兰大陆各地风光的画作。
“你呆在浮空城中不无聊吗?就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儿吗?”
“我离不开这里,如果可以的话,我好想……好想,去看看伊兰各地的风景。认真的。”
伊芙抱着卷成捆的画作站在文献馆的门外,待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情之后,用力地推开大门,快步走了进去,“我来啦!”那语调,俏皮极了。
此时茉莉不在文献馆中,伊芙略有些失望,正欲转身离开,一本茉莉经常翻看的书籍从书柜上滑落下来。
伊芙稳稳地接住,刚想着将它重新送回书架,不过,却在一股强烈的好奇欲望的驱使下,她缓缓地翻开了这本茉莉最常使用的书籍。
这,居然是一本日记。
“写给伊芙的信!”
“我是永恒种西尔芙,是这座浮空城的主人。”
“我的名字叫做茉莉·芙娅。”
“再次向你问好呀,伊芙!”
“我是一具,于六千年前分离出的镜像分身。”
“无论是它,还是我,都即将迎来终结。”
“我的本体在六千年前便已陨落。”
“而这具镜像分身,则自然无法长存。”
“这六千年中,我看顾着我们的土地,让它不受侵犯,让各族的族人能平安生存,虽然提前耗尽了这具分身全部的心力,不过我并不后悔。待它因法力结构崩坏,愿我留存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神念能找到它的安息之所。”
“你族先祖的遗骸,若是莫桑比城的花朵被焚烧殆尽,你们可以自行取回。”
“黑山以北并不平静,若是爆发大面积战乱,请务必护佑北方各族保全性命。”
“中心诺丁顿恐生战乱,若无法阻止干戈,请务必保全种族延续的根基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我初见时,也是在此地。”
“不过那时候啊,我便只剩下不足一年的时间。”
“认识你很开心,真的真的很开心。”
“我的一生,早在六千年前本体陨落之时,便宣告终结。”
“而你,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享受,去感悟你的人生。”
“小傻瓜!去找一个爱你的人,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!”
“你的爱慕,我不能接受……”
“愿你永不被人生三苦所累。”
“愿眷顾(茉莉)与你同在!”
“就在这最初的起点。”
“也是最后的终点。”
“伊芙,愿你安好,愿你万事顺遂。”
“茉莉累了,我,先行一步……”
记载有日记的书本从伊芙的手指间滑落,整个人一下子无力地瘫倒在地,就好似整个世界失去了最重要的那根支柱。她的脸色苍白,美丽的俏脸上满是泪痕,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,就好像在拼命压制着内心即将崩溃的防线。
仅在转瞬之间,伊芙所有的理智便宣告溃败,她嚎啕大哭,泣不成声。
“怨憎会,爱别离,求不得……茉莉!可我放不下!可我放不下啊!茉莉!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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